三十五岁的莱丝莉,有一份喜爱的工作,以及稳定的感情。在计划接下来的人生时,内心隐藏许久的梦想突然间蠢蠢欲动,终至一发不可收拾。
她想尽各种办法,进入京都最著名的百年园艺公司。在这个非常排外、甚至没有几个女性工作者的行业里,繁重的劳动、文化的冲击、职场的阶级,乃至性别的差异,每一天都考验着胆小、敏感又容易忧心的莱丝莉。
但前辈们精益求精的职人精神、让人大开眼界的日本园艺工具,以及内敛雅致的东方庭园艺术,也不断更新莱丝莉的心灵和视野。
最后一个星期,这段学徒之旅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换了一个扑克脸的前辈,每天丢给她「疑似虐待」的工作量。第一次,莱丝莉心中冒出想要逃回美国的念头……
本文摘录自《到京都学剪树:一把树剪,三个季节,一段剪掉各种「可是」的学徒之旅》一书,远流出版
作者: 莱丝莉‧巴克/译者: 沈晓钰
修枝剪叶
就在我放长假的前一天,中岛派阿圭跟我单独一起去西念寺的庭园工作。这里的土地范围延伸很广,供人散步和私人的庭园都生气蓬勃。这里也提供墓地以及让亲属休息和会面的房舍。阿圭后来告诉我,访客在葬礼结束后,可以在庭园里散步,而僧侣住在其中几栋建筑物里,从里面的房间眺望私人庭园。
位于侧边的房间拉门可以打开,往外眺望「缘侧」,看向庭院,很像坐在平台上,眺望湖面。僧侣和宾客能以这样的方式感觉庭园的存在,同时仍旧有屋顶遮蔽保护。我从来没有机会睡在有「缘侧」的房间里,墙壁可以完全打开,通向庭园。
假如僧侣这样睡觉,他们能感受到清晨的露水吗?就在傍晚前下了一阵雨,明显感觉到气温降低?或是钻到被窝里面时,清楚看见流星?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善用机会在晚上打开所有墙壁,但我喜欢这个想法。
在庭院里,我们修剪了松树、茶花、杜鹃花、芦苇和蕨类植物。这里感觉像柔软野生的森林,但没有一株植物可以长得太大并占据空间,或形成阴影去遮住较细小的植物;也没有任何植物过度修剪,便得像缩小版模型。即便每一处都小心翼翼维护,适当修剪并且一年清理一到两次,这座庭院依旧感觉像大自然里的一处恬适之地。
日本园艺修剪是一门结合了修剪师的技巧和植物蓬勃成长能力的特殊技艺。一位修剪专家不只是要学习修剪技术和园艺学,也要研究植物原始的样貌。修剪过的庭园植物,应该要能反映出该植物在原生生态环境下的样貌。造型不能看起来像是假想的或是动物造型。
在老家,我很喜欢一处在柏克莱的围篱,那里定期修剪成松鼠的样子。我看了总是哈哈大笑。这种修剪技巧称为「造型剪树」,与「美学修剪」毫无关系可言。
为了鼓励庭园植物能有自然的样貌,讲究美学的修剪师傅会刺激植物朝自然的方式去生长,但不以蛮横严苛的方式去强迫植物。我可能会想要一棵树的树枝长成斜的,比方说,斜向朝着前门,指引庭园访客往小径走去。但假如因为日照或是灌溉系统等因素,造成树枝无法朝门口生长的画,我可能会改变心意,就让这棵树长成高大盖顶的树木。身为修剪师傅,我是植物的沉默助理,并非要求它们甚多的造型师。
我曾经在盖尔航海具乐部修剪一棵小松树,我和两位同为修剪具乐部的志工,花了四个小时一起替一棵一公尺半高的树修剪造型。(在此之前,这棵树多年来一直都由一位技术欠佳的日本风帆冲浪运动员所修剪。)隔周,我刚好坐在松树旁的阶梯上,有个具乐部的长期会员说:「你知道吗,我以前从来没注意过这棵松树,但现在看起来很漂亮。」一棵美学修剪过的树会发亮,但永远不会看起来是才刚修剪过而已。
转换造景的角度
雨水重重落在卡车的前车窗上,我们驶过湿透的水泥街道,飞溅起水花。我穿着雨衣、塑胶制的地下足袋,还有防滴水的毛巾布制的网球护腕。一身塑胶衣密不透风,让我满身大汗,但外套底下那件羊毛衣会吸去我的汗水,一段时间后,湿气出现在我的雨衣里面,在下雨天,昂贵的聚胺酯材质、可透气的雨具穿在园艺师傅身上大概能撑上十分钟。我注意到两位前辈在雨中仍旧穿着薄薄的布制地下足袋!
「他们怎么不买塑胶雨鞋?」我问阿圭。他故意回答:「为了要当一等一的园艺师傅。」
我们沿着一处宽阔的山丘边的庭园工作。一座建筑仰望缓坡的山丘,常青树木遮掩了周遭的邻居。我第一个注意到的是一棵四公尺半高、已经枯掉的松树,它完全发黄,坐落在翠绿景色的中央。
男人们开始迅速移动,用绳子和挖掘的工具围住发黄的树。我必须赶快评估状况,往前猜测将要做的三步骤,这样才能在正确的位置、在正确的时间拿着工具,和这群男人工作是彼此互相依赖的梦幻工作!但公司的阶级制度依旧保持运作,没有人会停下来讨论计划。别人告诉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或是猜测并接受后果。
随着时间过去,中岛一边试图控制散落在庭园各处的垃圾,一边大吼命令。但是雨下得很大,因此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电话通讯不良。我试着像技艺高深的师傅一样坚强,无视衣服里面的湿冷,也祈祷午餐时间快来,阿圭则开始轻轻唱起各种披头四的歌曲。
在中岛的宏亮声音和阿圭的柔声哼唱之间,我开始思考庭园里元素互成对比的设计理论。我环顾四周,资深的修剪师傅在山丘顶上,大刀阔斧地修剪一大排背景树木,而正弘和我则是枯燥无味地修剪底下长长的杜鹃花围篱。
对比的元素增强了戏剧化的效果,可以导引观赏者看向庭园里的特定亮点。长短不一的树木或许会遭到忽视,但是把杜鹃花修剪干净可能会吸引目光集中到庭园的中央,然后停留在精心修剪的地方。假如杜鹃花和当背景的树木都仔细修剪,观赏者就不会知道自己的目光要看向哪里才好。
当我试着把注意力放在杜鹃花丛上,却听到中岛大喊起来:「だめ,莱丝莉,だめ!」(意为「不行!」)我看见他从下面指着我,他做了一个「从脖子把你的头切掉」的手势,指着我的树篱,我猜他是要我修掉手边树篱特别突出的一块。我犹豫了一下,我知道应该要服从中岛才对,但是,修掉一大块突出的地方,会弄出一个大洞使枯木从灌木丛里露出来。
我从未把植物修剪得这么彻底,让观赏者看到曝露在外的枯木,假如需要剪掉这么多,我会一年一年慢慢往下剪低,在到达想要的高度前,让里面的绿色部分能够长出芽来。
我还是尽量大幅度修剪杜鹃花,留下大约只剩四分之一英寸的绿叶,来遮住一团脆弱的枯枝。尽管如此,中岛还是用日语大喊:「不够!」他比出很夸张的手势,示意我要再剪得更低。我看看植物,再看看他,我的树剪举在半空中。中岛气呼呼地转身示意我跟着他走。
我离开正在修剪的树篱,跑向他停下来的地方,那里靠近山丘底部,就在一大扇观景窗前。他大喊:「見て!」(意为「你看!」)我仔细看了眼前景色。在山丘上,一长排经过大致修剪的树构成背景,杜鹃花树篱形成了庭园的中段。然后我看见了,我的杜鹃花树篱就位在其他树篱中间,从远处望去,那块树篱有一大块凸起处,与其他附近的树篱不同。它破坏了所有杜鹃花树篱一起形成的美丽、重复的线条。
启蒙导师的声音在我心中响起:「在决定好要怎么样去修剪植物之前,记得站在观赏者的角度去动手,这不是最容易考量到的位置。」
我忘了所学的基本课程。我已经忘了杜鹃花,忘了庭园里的每一株单一植物,从较低的屋内窗户往外看过去时,都在这处紧密连结的景色中扮演一角。在晴天,大洞从远处看是小洞,里头充满有斑纹的光线,创造出炫目的迷人效果,有如光线流泻在舞台上。近看的时候,修剪刀痕看起来可能很残暴,但从观赏的角度来说,这部分是看不见的。于是我回去继续修剪刚才剪的树丛,砍掉驼背的地方,弄出一个大洞,但是底下的观赏者看不见这块。
我将剩下的杜鹃花树丛修平后,很骄傲地跑去找中岛,问他:「次は?」(意为「接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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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是一个迷人的地方,但京都人却也最常被外人认为深不可测。连日本人都难以打进的世界,外国人更觉得高不可攀。从莱丝莉.巴克的故事里,我们看见勇于追求梦想的她,如何展现无比的真诚与热忱,让京都人愿意为她打开紧闭的心门。在突破男性主导的职场中,学习日本园艺的莱丝莉.巴克修剪的,原来不只是手中的花草,还修剪出了一个更好的自己。」——《东京模样》旅日作家张维中
「到京都学剪树,或是任何传统技艺,对日本人来说就已经有极高的门槛了,何况是外国人,还是个外国女性!除了男女不平等之外,更大的挑战是在体力体能上面,因为剪树真的是种重劳动的行业,也因此我非常佩服作者竟然有勇气挑战,并且大方分享她的经验。把自己的心酸和收获写得这么可读,怎么能错过?」──科普作家,张东君
「三十五岁,是一个瓶颈,在工作舒适圈里小有成就,却有未竟的梦想,莱丝莉毅然放下过有辉煌,远赴重洋到日本京都修枝剪叶,她用文字真真切切地描述一个外国女性打破规范追逐梦想的过程,踏出那一步,明白自己的能耐可以走到哪一步,同时看见自我盲点,亦学会谦卑的柔软,在阅读后彷佛也得到那份勇敢了。」──网路作家,雪儿